尽管,寒意未去,尽管,我没有等来盼望已久的雪花,可是,春的到来,已经让我足够欣喜了。清晨在声声清亮的鸟鸣声里醒来,我就赖着不起,闭上眼睛,听这婉转的鸣声把春天浅浅唤醒,这份惬意,让我忘了自己的年龄,仿佛还是个孩童,赖在童年里撒欢,笑声满地。
时晴时雨,思念不离。有的时候,我轻轻翻阅的书页久久停留在那一页,思绪仿佛凝固了一般,揣着满心想念,静静地发会儿呆,耳边的鸟鸣声渐渐淡去,甜蜜倒是在心中愈发浓烈起来了。
想吃荠菜馄饨,毫无缘由的。
挤在嘈杂的菜市场买荠菜,心心念念的荠菜找了好几个摊位都没有我中意的,心中的那份心心念念开始悄悄儿冷去。不经意间的一瞥,一位老者在市场的一角默默站着,默默无言。许是天冷的缘故吧,他把手蜷缩在衣袖里,胡子拉碴的脸上毫无波澜,他也不吆喝,摊位前也就几种蔬菜,用颜色不一的袋子潦潦草草地装着。我竟然看到了找了好久的野生荠菜,不禁欣喜万分,我走去问他:“荠菜怎么卖呢?”“八块钱一斤”,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儿波澜,我没有犹豫就买了,然后就是去买肉,去买馄饨皮。原本的那份失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,心,仿佛一下子就活泛起来了。
走出菜市场,迎面有些冷意,我看见门口卖花的人,车上有粉色的郁金香。这淡淡的粉色,像一抹轻柔轻轻抚过我的心田,像春天柔柔的风,轻轻抚过每一寸水墨江南,轻轻的,柔柔的。
春天,真的来了。
荠菜香,又会轻轻飘逸在江南的风里,走过江南二月诗情的夜雨。
几年前的冬天,我的人生仿佛走进了低谷,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走不出来了。我记得那天很冷很冷,没有阳光,满心阴霾,我觉得自己清瘦了很多很多,那种想逃离阴霾又逃脱不得的无力感深深占据着我的心。“出去走走吧,你想去哪里?”挚友说,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我这么沉沦下去,我不说话,她见我不回答,也不说话。沉默了很久,她又说:“我们去东山,那里的橘子红了,我们去走走。”她真的是了解我的,入山去,远离喧闹,远离俗世,不管阴霾是不是真的会远去,走走,也是好的。我点头,她笑了,笑着笑着就满眼泪水。
这世间,最疼最爱的的人,永远随你悲,随你喜,她是这世上的另一个你。
车飞驰,我倚着窗,依旧不说话。冬日的萧瑟在眼前一览无余,那种背负着累累伤痕再要强颜欢笑真的太难了,她懂我,纵容我沉默,纵容我难过,也许,真实的情感,痛会少一些。
入山去,漫山遍野的橘子红了,这星星点点的红色,在落日里,实在太美了。“好好的,别难过,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她说,我依旧没有回答,只是点点头。背过脸去的时候,我没有忍住蓄了很久的眼泪,橘子红在泪水里模糊,模糊到最后,只剩眼泪的晶莹了。
冬天的山里,似乎是可以包容一个委屈的灵魂的。冬去春会来,我们走过的所有的严冬,只是为了和春天重逢。
晚饭是在农家乐吃的,老板很热情,像说顺口溜似的介绍着店里的特色农家菜,末了,又说:“我们这里的荠菜馄饨也是一绝哦。”挚友知道我喜欢吃馄饨,也点了一份。我捂着一杯热茶,望着窗外通红通红的落日发会儿呆,我感觉得到,原本冷冷的心在回暖。玻璃门被推开了,一股冷风瞬间倒灌进来,“老板,荠菜来咯”,我循声望去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拎着一包荠菜进来了,吴侬软语,好好听。老板接过荠菜,只是用手掂了掂分量,便拿出钱给老婆婆。老婆婆接过钱,满脸笑意,仔仔细细把钱折好塞进口袋里,连声跟老板道谢。
玻璃门又开了,老婆婆推门走出去了,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,我望着她花白的头发在风里凌乱,我的心里有种莫名的疼痛,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,我依旧久久没有回过神来。“馄饨来喽”,老板把荠菜馄饨端上桌来,一股荠菜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。我尝了一个,特别好吃,吃着吃着,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。想到自己的失意,想到老婆婆仔仔细细把钱折好的欢喜,我突然问自己,我在意的东西,真的那么重要么?
我的心开始犹豫,我没法回答自己,那种感觉,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突然被撬动了,阳光洒进缝隙,一股儿陈腐的泥土气息散发着,渐渐的,在阳光里散去,只留淡淡的阳光的香气。我的眼前浮现老婆婆在冬日的田埂上弯腰挖荠菜的身影,她带着甜甜味儿的吴侬软语,“老板,荠菜来咯”,似乎,一直暖到我心头去了。
儿时,春天来到,我不也跟着奶奶在田埂上挖荠菜的么?那份纯真,是不是已经遗忘在了岁月里?我竟一时哽咽了,无言语回答自己。
人生,也许并没有得意与失意,得与失,一念之间。我记得,那天我吃了好几个馄饨,红通通的落日在我眼前渐渐西沉,夜色降临,我无数次在沉沉的夜色里落泪,可是那天,我在沉沉的夜色里望见光亮微渺的星子。
迎春花笑意盈盈开放,柳枝冒出嫩嫩的绿芽,远山渐渐泛起了青色,调皮的小鸭在水中嬉闹,桃花蘸水开放……,春日融融,我会去菜市场买回嫩嫩的野生荠菜包馄饨,嫩嫩的荠菜和着新鲜的猪肉做成美味的馅料,熬制的佐料撒入碧绿的葱花,自己做的鸡蛋皮切成细细的丝,一勺美味的骨头汤冲入放着佐料的碗里时,丝丝嫩黄的蛋皮绽放成花。一碗好吃的荠菜馄饨端上桌时,我又莫名想到了那个挖荠菜的老婆婆,“老板,荠菜来咯”,那一声,暖到我心头去了。
有人说,我是个敏感又脆弱的人,也许吧,我的心仿佛是容不得半点儿伤痛的,在忙忙碌碌的日子里,我活得那么细致而又真实,我走过这些人生的深深浅浅的伤痕,我的心又是那么坚韧,因为走过累累伤痕,所以悲悯,所以释怀,所以感恩。
感恩岁月,接纳包容我与众不同的灵魂。
春到江南,荠菜香。